1998年4月26日,河南省郑州市举行了隆重的庆功表彰大会。成功侦破“河南金融第一案”的郑州市金水区检察院被授予集体一等功,该院副检察长李百建、反贪局长徐飞林等9名干警分别被记个人一,二、三等功。
大案突起震惊内外
1998年6月8日,郑州市金水区人民检察院反贪局获悉:工商银行黄委会(以下简称“黄委会”)分理处主任携款外逃,动用了黄委会六七千万元的防汛款
局长徐飞林敏锐地意识到,如消息属实,这将是一避严重的经济犯罪案件。检察长刘和平听取汇报后决定:马上进行调查!
当夜,李百建副检察长带领干警深入中国工商银行郑州分行解放路支行摸底调查。据银行同志介绍,该支行“黄委会”分理处主任马江平从6月1日起去向不明,同时了解到,合作银行郑汴路支行行长董亚光也于6月3日神秘失踪。据初步统计,马江平与董亚光勾结先后动用资金2.01亿元。
案情重大。市检察院领导听取汇报后,决定派市检察院反贪局政委马志坚协助查办此案。6月9日,省院反贪局听取该案汇报后,决定成立“6·8”专案组,立案侦查,并进行认真部署,开展布控抓捕马、董二人,并以二人的个人情况、社会背景、家庭关系以及赃款的流向为主线,摸查排队,获取有价值的线索。
“6·8”大案,如巨石击水震惊省内外:四十余家在分理处开户的企事业单位纷纷找上门来,要求兑付存款。更为焦虑的是“黄委会”6800万元防汛款没有着落,夏季来临,汛期将到,黄河的安危关系大局,稍有闪失,后果将不堪设想。
金水区检察院进一步调整充实专案组:检察长刘和平任组长、下设查账组和抓捕组,共有20人组成,拟定了“抓捕与取证并举,以抓捕为重点”的工作思路。
缜密侦查辨蛛丝马迹
初步调查后,犯罪嫌疑人董亚光的履历摆在了检察官的案头:董亚光,男,39岁,大专文化,于1998年6月3日晚离家出走下落不明。董亚光持有一般公务员出国护照。
董亚光交际甚广,人称“二哥”。此人好摆谱,平日挥金如土“座骑”是凌志,从头到脚名牌“武装”,宴请朋友总是在中州宾馆等星级酒店,日花费万把块钱对他来说寻常之极。
据查,董亚光在6月3日出逃当天,曾分别约赵某、王某、冯某等4名女子同去珠海,与其老情人程某联系更是频繁。巧合的是,程于6月4日外出。专案组据此判断,董亚光所以张扬要去珠海,无非是在故弄玄虚,转移侦查视线,真实情况极有可能是与程某一起出逃。
经深人调查,专案组找到了程某租住的房子,但已人去楼空。据房东反映,6月4日晚六时许,程某带一范姓青年男子来到住处,介绍说是其表弟。办案人员又连夜找到范某家中,查明程某与范某是大学同学,目前范某在昆明学习。干警们迅速赶赴昆明,在有力的证据面前,范某被迫承认6月4日下午,程某对他说男友董亚光出事要走,并让将她送到许昌。当晚二人一同赶到许昌。第二天一早,程不辞而别,去处不详。
仅有的线索由此中断,初查工作受阻。刘和平检察长迅速召开会议,集思广议,进一步调整侦查重点和主攻方向。在围绕程某线索深查的同时,拓宽视野,特别是围绕董、马二人关系密切的人6月3日、5月31日前后的每一个活动开展侦查。
此举果然奏效,郑州某银行副行长王某被列为重点侦查对象。王某是经董亚光帮忙当上副行长的。据调查,二人整天泡在一起吃喝玩乐,形影不离。通过查询发现,王的手机在5月、6月份均没有漫游电话,恰恰在6月4日凌晨2时出现了一个从外地打往郑州的漫游电话,同时,在此之前的两个电话都是在郑州发出的,而董亚光正是6月3日出逃的。这难道是偶然的巧合?
鉴于王与董亚光的特殊关系及其在第一次调查时的不配合态度,直接接触王某只能无功而返。干警们制定了外围调查取证的侦查策略。
据调查,王某有一关系密切的女友黄某,曾在4号左右与王某有过接触,从掌握的情况看,黄某应该知道王某近几日的活动。8月6日下午4时,黄某被秘密传讯。在检察官凌厉的攻势下,她很快讲出,6月4日凌晨,王某从漯河打电话到黄某处,说回家晚了,就住在其房内。6月5日晚,王某说:“董亚光挪用行里的钱,我们一起去了漯河。”
情况紧急。当晚8时王某被“请”上了汽车。途中,王预感情况不妙,乘机跳车逃跑。检察干警飞身紧追,将其制服。此时的王某失去了往日的骄横,交待出董亚光出逃的情况:
6月3日晚董亚光找到了王某、李某、霍某三人,让送其到漯河。在漯河,董亚光拿出十万元交王某转其兄董亚宏,并与李某乘火车离去,没说去哪。王某则与霍某返回郑州。6月6日,董亚宏打电话向王某要走了十万元现金。
迅速传讯霍某,但霍已闻风而逃,去向不明。
与此同时,另一路人马迅速行动,控制了李某。李某端出一副“死不开口奈我何”的姿态,审讯工作一度陷人僵局。办案人员不急不躁,充分利用掌握的证据,针对李某既想说又害怕说出真相连累自己的矛盾心理,展开了政策法律攻势,迫使李某交待了事情经过。
1998年6月4日,李某、董亚光在漯河与王某等人分手后,于6月5日到了广州,在广州东方宾馆与董亚宏会合。
与此同时,从材料组调取的材料显示,董亚光之妻在董亚光出逃至6月14日之间,从其在省证券公司的股票账户上共取走现金92万元,全部交给董亚宏。至此,侦查的焦点完全集中到了董亚宏身上。
按照既定计划,8月9日下午5时,反贪局长徐飞林等6名干警依法对董亚宏进行传讯。检察官抓住其矛盾复杂的心理,步步紧逼董亚宏终于交待了事情经过。
1998年6月5日,董氏兄弟在广州与李某分手后,一起赶回长沙。程某接到董亚光的电话后也赶到长沙。二人在长沙租了房间,董亚宏还特别安排表弟照顾其二人的生活。8月9日,也就是专案组到达的当天中午,董亚宏还曾与董亚光联系,得知,董亚光、程某在沈阳。
根据董亚宏的供述,专案组于8月13日返回长沙,布控守候。14日下午6时,程某回到住处,正当其与房东商谈退房事宜时,徐飞林带领专案组干警突然出现,程某束手就擒。
经过一番工作,程某如实交待了所知事实。
7月13日,程某与董亚光在沈阳得知董亚宏被抓,如坐针毡,董亚光遂让程某回长沙打探情况,通过多次转移租房的形式甩掉监视。两人分手时,约定10天后,等候董的消息,同时商定联系暗号开口叫“老公”表示安全,叫“亚光”说明出事了。根据程某的供述,办案组与沈阳有关部门取得联系,查明在程某与董亚光分手的半个小时后,董亚光即办理了退房手续,去向不明。
架网守候董亚光被擒
8月21日下午5点45分,干警们正在询问程某,突然程某的手机骤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铃声,屋里的空气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徐飞林果断地将手机交于程某。“老公啊,你在哪?”“我在上海。”“我都快要急死了,我把房子退了,又租了新房。”“你抓紧时间订到上海的车票,我明天再与你联系。”
徐飞林带领长沙一行人员登上了开往上海的列车。晚7时,董亚光再次打通电话询问情况,程某告知其正在去上海的火车上。董亚光告诉程某,将与表弟一起在南二出站口接她。
徐飞林迅速将消息传给已先期到达上海的抓捕组长汪新亚,汪新亚带领干警调整了布控范围。
8月23日上午7时,专案组的干警们分散在上海车站周围,严密注视广场的情况,张网以待猎物的出现。
8月的上海,酷暑难耐。干警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仍不见董亚光的踪影。8点 35分,徐飞林再次拨通了汪新亚的手机,告诉其火车晚点1个小时到达,应将视线有重点地进行转移。语音未落,干警刘涛在出站口处的电子屏幕下,用事先约定的方式发出了“目标出现”的信号。
众干警几乎同时看到一壮一瘦两名戴墨镜的男子,正在显示屏上搜寻着信息。“就是他!董亚光!”
说时迟,那时快,汪新亚、危伟等分头包抄过去,董亚光及充当其保镖的表弟未及反应,就被干警死死按倒在地。
大海捞针马江平显迹
下一步就是尽快抓获马江平。
但抓获马江平谈何容易?他不像董亚光那样仓皇出逃的。5月31日他出逃的前两天,即5月27日,他刚刚在二七区民政局和他的妻子协议离婚。但据知情人说,他和妻子的感情一直非常好,尤其深爱着他6岁的女儿,选择在出逃前离婚,并携款40万元,看来是有备而逃。
从马江平的个性来看,抓获他也确实比董亚光有更大的难度:董亚光好群处,他却喜独居;董亚光吃喝嫖赌俱全,他却没有什么特别嗜好;虽然他动辄挪用几十万、几百万、上千万元给自己的朋友或朋友的朋友,给认识甚至不认识的人,他自己却不像董亚光那样挥金如土,他伙食上不讲究,也不沾烟酒,偶尔去歌厅,但从不主动叫小姐;喜打扑克,但从不赌博;应酬也有,但不沉溺,他惟一的爱好是看足球。
马江平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出逃前后,他与外界的联系都非常少。尽管专案组做了大量的工作,但始终没有找到有效的突破口,抓捕工作陷于被动。
在逐一排查款项的使用单位和人员名单中,发现广东的赵某曾通过郑州某公司经理陈某向马江平借款三四千万元,而且赵、陈二人系生意上的合作者,另又查到,自董亚光归案后,陈某情绪波动较大。
9月9日,陈某再次接受调查。尽管他仍否认知道马江平的情况,但态度已不坚决。办案人员见缝插针,晓以利害,终于使陈吐露真情。
赵某也向专案组提供了极有价值的线索:
6月上旬,赵某曾打电话告诉陈某,说6月1日马江平到广东找他。陈某当即告知赵:马江平出事了,不要管他。
6月1日,马江平到顺德找到赵某,说出来旅游,并说第二天韦一峰(广东做红木家具的生意人,曾向马江平借款100万元,赔了50万元)要来。
6月2日,马江平将所带物品、护照和一万美金存到赵某家,后与韦一峰一同外出。20天后,马江平打电话通知赵某,让韦一峰将存放的一万美金拿走。8月26日,韦一峰再次给赵某打电话,让其将马江平衣服内放的2万美金存折取出换成人民币,汇往韦一峰在北京招商银行开设的账户。9月9日,赵某按韦一峰的要求办理了此
事。
案情有了重大突破。看来马江平和韦一峰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韦一峰成了马江平惟一联系的人,抓捕韦一峰成为当务之急。
9月11日,专案组危伟等人踏上了北去的列车,下车后直奔北京招商银行,查明韦一峰的开户账号设在长安街支行。两人迅速赶往长安街支行。经查,韦的账户上余额为11万元,9月9日取走1万元,而就在他们赶到的前10分钟,又取走4万元。由于不熟悉情况和韦一峰的体貌特征,干警们与韦一峰可能擦肩而过,错过了抓捕机会。
但种种迹象表明,马江平对检察干警掌握的情况一无所知,既然账上还有数万元钱,那么韦一峰就绝不会轻易放弃,还会再取!但招商银行在北京就有10家,全国更是不计其数,招商银行存取款是通存通兑,凭收款人证件在任何一家招商银行都可以取款!
情况紧急,抓捕小组迅速召开案情分析会,综合分析各种情况认为,韦一峰之所以两次到长安街支行来取款,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在京住的地方离长安街支行最近。经查询,韦一峰从北京打给赵某的两次电话号码都出自长安街支行附近的北京方庄小区;二是韦一峰不懂招商银行通存通兑的便利,以为是款汇在哪儿就得在哪儿取。徐飞林向刘检察长汇报后做出决定:带干警赴京增援并实施抓捕。为保密干警临走什么也没说,连家人都不知去向。为方便布控,距银行20米的一家地下室旅店成了他们的歇身之处,方便面成了他们的一日三餐。通过银行,他们掌握和熟悉了韦一峰的体貌特征。干警们兵分三路,一路在银行外的马路边,一路在银行门口,一路在银行营业厅,一天十几个小时布控死守,几乎是不眨眼地注意着进出银行的人流。
干警们苦等9天之后,9月19日上午九时许,韦一峰终于出现在长安街支行取款处。当他将填好的取款单递向营业窗口时,几双强有力的大手将他当场擒获。
案件有了重大进展。在地下旅店的突审中,韦一峰供出了马江平隐藏在广西南宁市。
案情十万火急!抓捕马江平的行动立即开始了。
北京参战的干警带上韦一峰于当日下午1点35分乘飞机直奔南
宁;
汪新亚带领干警从广州乘飞机直奔南宁;正在信阳调查的徐飞林局长同时坐上开往南宁的列车……
瓮中捉鳖兵马下南宁
此时蜗居在南宁的马江平并不平静,这个以往能呼风唤雨般地调动巨额资金而成为众星捧月的人,如今却成了孤家寡人。尽管他是为了案发后不至于牵涉老婆和孩子,才匆匆办了离婚,尽管这离婚多少有勉强的成分,但他还是觉得自己成了天涯沦落人。他不敢和过去的朋友联系,也不敢结识新朋友,更不敢打电话到自己的家中听听妻子的声音和女儿的莺声燕语。他每天面对居住的市场内熙熙攘攘的人流,都恍如在梦中一般。
为了排遣寂寞,也为了摆脱心底里那时时涌上来的恐慌,他为自己买了一辆旧自行车,每天在南宁的大街小巷乱窜,走进书店翻翻书,买几本喜爱的足球杂志;跑到电影院,看一场不知是什么情节的电影……正常的日子如梭如流,难耐的时光却无比漫长。他又报名参加了一个电脑培训班,交了几百元钱,每天骑着破自行车去学电脑,用“啪啪”的键盘敲击声来掩盖他的不安………
9月19日晚上11点5分,马江平居住的503室响起了敲门声。“谁呀?”他问
“南宁公安局,查暂住户口。”公安人员答道。
门开了,干警们一眼便认出眼前的男子,正是令他们历尽艰辛寻找的马江平!
1998年9月22日晚8点,潜逃110天的马江平被金水区检察院的干警从南宁押回郑州。
今年33岁的马江平,人生道路上可谓一帆风顺:他1984年从部队复员后到银行系统工作,后上大专转干,先在工商银行省分行计划科工作,1993年2月到工行解放路支行“黄委会”分理处任主任。到银行工作后,他称得上业务精、能力强。他能拉来存款,还被评为银行系统的“拉款状元”。别人办不成的事儿,只要找到马江平,没有摆不平的。他重情信义,只要朋友开口,有求必应。他自己控制着四五个账户,印鉴在手,等于是自己的活期存折,随时支取,无论是直接的朋友或熟人,还是转弯抹角找到他的人,他都慷慨解囊,动辄几十万、上百万、上千万,钱拿走了,有时连个借条都不打……
据真正了解马江平的人说,虚荣、爱面子、讲派头,是他致命的弱点。他贪污挪用的款项,用于自身的并不是很多(仅在出逃前携款40万元),而先后挪用的2.01亿元巨款,他都给了一些其实并不一定是他的亲戚或知交的人。哥儿们义气使他认为这些朋友会按时还钱,不会赖账,但事实证明他大错特错了。
其实在1997年底,当他将某公司的2.01亿元存款挪用而到期无法归还时,他就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春节过后,该公司负责人几乎一天一个电话,追问马江平能不能支付这笔款。马江平也为此头疼,开始天天算账、对账。最后只得挪用“黄委会”存在分理处的六千多万元防汛款,拆东墙补西墙……但他深知这样做甚至连一时之急也救不了。因为六、七月份防汛期就要到来,前思后想,他知道难逃一劫,终于决定出逃……
经过多方努力,现已查明犯罪嫌疑人马江平涉嫌贪污公款40万元,挪用公款2.01亿元;犯罪嫌疑人董亚光涉嫌挪用资金3429元,伙同马江平挪用公款 2413.6万元,侵占资金 334.74万元。截至目前,已挽回各类经济损失 7435.08万元。
1999年3月26日,河南“金融第一案”在郑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审判,这是迄今河南省历史上涉案金额最大的经济犯罪案件。
马江平、董亚光等被押上审判台。审判长庄严的声音在大厅内响起:马江平犯贪污罪、挪用公款罪,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董亚光犯职务侵占罪、挪用公款罪、挪用资金罪,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剥夺政治权利五年。二犯均被并处没收财产10万元,另三名窝藏犯分别被判处缓刑。宣判后,马江平、董亚光等均当庭表示不上诉。